有一年假期，我跟着喜欢书法的嘉平兄和益民兄到古窦泾的一户村民家吃菱饭。主人家姓吴，家里的小姑娘跟着益民兄学书法，很有灵气。吴家后门河埠头是一片开阔的水域，称匾箕漾，与东千亩荡相连。漾里绿油油一片，全是元宝菱。那次，不会水性的我，胆大地坐上采菱的大脚桶，在匾箕漾里装模作样，做了一回采菱郎。

　　菱饭好吃，做法与蚕豆饭相似。食材简单，只需糯米、咸肉粒和剥白的菱肉。起先我以为要用老菱，因平时也吃煮熟的老菱肉。主人家说，一定要用鲜嫩的菱肉，这样更爽口、香甜。米洗净，浸泡半小时后，和食材一同下锅，比平时煮饭可少放一些水，因菱肉在煮的过程中会渗出水来。

　　锅盖揭开后，热气腾腾下，白嫩的菱肉镶嵌在晶莹的米饭中，欲遮还羞，煞是诱人。主人家自己种的糯米，匾箕漾里新采的菱，再加上烟火气十足的土灶，这顿菱饭吃得印象深刻。吴家好客，每年举办一次菱饭聚会，多是喜欢文墨的朋友，对菱饭感兴趣的也可以慕名而往。吃完，有剩的菱饭，还可以打包，足见主人家的盛情。

　　菱饭香糯，雪菜也很鲜咂。据《嘉兴市志》载：“千亩荡边的古窦泾、百花庄、马厍一带，腌制雪菜的历史已有三百余年。”当地的“雪里蕻”，质量称佳，销路很广。“蕻”即菜薹，雪菜长到足够肥嫩时，摘去外层的老枝黄叶，取鲜嫩的菜薹在桑叶地里绷绳晾晒，再行腌制。我的同事李利兄老家在古窦泾，他的叔叔过去就是种雪菜的专业户。他跟我讲了很多雪菜的知识，并引我到他叔叔家采访。

　　李叔七十多岁了，但精气神十足，讲起关于做雪里蕻的经历，皱纹里显露出自豪。他家过去种五六亩雪菜，田不够，就承包别人的。因为规模大，第一阶段的暴腌是在船舱里进行的。他家有三条船，专门供腌制雪菜用，相当于菜窖的作用。雪菜晒干后，一层一层地堆在船舱里，叠一层敷一层盐，用脚踩实，直至叠满船舱。第二阶段的腌制需装入甏里，用形似小脚掌的揿棍一层层揿紧，最后封泥。古窦泾村的雪菜甏是一大壮观，李叔家有一千多只甏，雪菜刚腌制好时，一排一排，像列队的士兵。若是酒客看到，很容易联想到酒厂里层层叠叠的酒甏。

　　卖雪菜是一件辛苦的事。摇船出去，一般往江苏方向，最远摇到无锡。摇得远，同行少，就能卖得更顺利一些。上世纪七十年代，一甏雪菜卖到五六块洋钿算不错了。卖得顺利，两个礼拜就能回来，不顺可能要一个多月。古窦泾雪菜，吃起来嫩，所以很受欢迎。这可能与土壤和品种有关，古窦泾的雪里蕻品种主要有铁杆青和花叶青两种。这两个品种耐寒性强、叶质脆嫩、芥辣味浓。

　　李叔腌制雪菜二十多年，他跟我透露一些秘密。有些腌雪菜的人会加入咖喱粉，使雪菜偏黄嫩，卖相好。也有些商家会加入盐水，使得分量变重。而比较老实的农民腌出来的“老实雪菜”相对干燥，偏暗，但这种雪菜反而味道鲜美。

　　《广群芳谱》载：“雪深，诸菜冻损，此菜独青，故有带‘雪’之名。”雪菜有“冬雪”和“春雪”之分。“冬雪”，需要在寒露边移栽好，以保障小雪、冬至间适时收获；“春雪”是上半年的事情了，收成基本在四月。除了腌制成熟的雪菜，我在塘汇人高子祥老师编的《塘汇风情》中还看到一种“揉细菜”，即把长得密的雪菜苗筛拔下来，用清水漂洗，摊在竹篮中晒干，再在脸盆里撒盐轻揉、腌制，次日便可食，味鲜，开胃，当地人很爱吃。

　　无角菱和雪里蕻都受千亩荡丰润流水的滋养。这里的一草一木均是。